《圣兽之王》评测：剧情低劣的战旗佳作

　　中期答辩之后闲来无事，计划游玩《圣兽之王》和《FF7RB》。这几天在 PS5 上通关了《圣兽之王》，在这里写一篇短评。

整体体验

　　全游戏大约 35h（简单难度，PS5 奖杯 76%）。笔者完成了所有城镇的复兴工作，但没有刷好感度。若要品鉴全队友对话，大约还另需要 10h。

　　香草社的作品，笔者之前游玩过《十三机兵防卫圈》，对其叙事手法和美术印象深刻。本作延续了《十三机兵》的美术风格，但叙事乃是云泥之别，或者说几乎毫无叙事技巧。故事如同流水线一般被装配出来，味同嚼蜡。另外，此作的剧情相当平凡。

　　整体评价：以 gameplay 和美术取胜的游戏。RGN 评分 7/10。推荐游玩。

剧情评论

　　首先说两句题外话。读研的这两年间，笔者集齐了 PS5、Xbox Series S、Switch 三大平台，也算是游玩过不少游戏。然而玩得越多，越体会到《三角战略》剧本的优秀程度实属罕见。在下文中，我们将会详细比较这两作的剧本。

　　在游戏及一些其他文学作品中，存在一个流行的故事套路，或者说范式：主角因为获得了某种神奇物品，而承担了只能由他承担的使命，故事的流程就是主角从懵懂状态出发，认识到自己的使命、寻找到志同道合的同伴、最终与同伴们一起完成使命。这个范式下最经典的作品当属上世纪中叶的《指环王》，而本作也遵循了这个范式。

　　笔者不赞同这样的剧本，因为在这类剧本中，物的光辉盖过了人的光辉。让我们设想一下——两个人，他们人格同样高尚，才华同样横溢，但一人获得了某种圣器（他甚至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、也未曾对此作准备），仓促之间便成了救世主，唯有他能开创一个新的未来，而另一人却无从承担这样的工作。我们不禁要问：为什么？何以世人的命运要被一件物品所掌控？为何偶然的人成了唯一的圣人，而与他一样优秀的人被拒之门外，甚至不是在竞争中被淘汰，而是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？

　　人是万物的尺度。在人文主义已经深入人心的今天，这样的剧本无疑是在大开倒车。笔者之所以这样说，是因为这类剧本利用圣物，将缥缈的「天命」具象化了，持有圣物者即持有天命，天将以夫子为木铎；其他人则不持有天命，他们的价值就在为前者提供辅助。在这样的故事中，不存在未知性，因为天命在兹，只要跟着指示走就能抵达终点；其他人无论如何努力，都不可能对世界产生更大的作用，只因他不持有圣物。于是，人成了螺丝钉，人的一切忙碌都变成了伟大事业的基座，人的唯一目标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——这还是人吗？

　　请让笔者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。现在假设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谕示机，你可以从它那里打听到自己人生的梗概，那你会去问吗？笔者肯定不会问，因为未知性对人而言是最宝贵的财富。由于未知，人可以幻想，可以狂热，然后将生命投入其中，不知老之将至；但如果早已知道「我必须先干 A，再干 B，最后完成 C」，然后用生命去实践这已知的道路，那人和机械又有什么区别？

　　谈到这里，读者很容易回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在《地下室手记》中的论述。当时有人认为生活应该遵循某种既定的道路，这种道路如同二二得四一样，是唯一合理的。陀翁对此批判道：

人却是一种思想轻浮、恬不知耻的生物，也许他就像棋迷一样，喜爱的只是达到目的的过程，而非目的本身。而且，谁知道呢（无法保证啊），也许人类在大地上追求的全部目的，仅仅就在于达到目的这一连续不断的过程，换句话说——就是生活本身，而非目的本身，当然，这目的不是别的，就是二二得四，也就是说，是一个公式，然而，先生们，须知二二得四已经并非生活，而是死亡的开始了。至少，人不知为何总是对这个二二得四感到害怕，而我现在就满怀惊恐。我们暂且假定，人心心念念只想探寻这二二得四，在这一探寻过程中，不惜远渡重洋，牺牲生命，然而，上帝可以作证，不知为何他又有点害怕探寻到它，害怕真的找到它。因为他感到，一旦探寻到了，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探寻了。工人们在干完工作后，至少可以领到工钱，接着便到小酒馆里去酗酒，然后便进了警察局——唔，这就是一周的生活。可人又能到哪里去呢？至少每次当他达到类似的目的时，脸上都会流露出某种怪难为情的表情。他喜欢达到目的的过程，却并不太喜欢达到目的本身，这当然极其可笑。总而言之，人天生就是滑稽可笑的；所有滑稽的笑话，都发源于此。然而，二二得四——毕竟是令人厌恶透顶的东西。二二得四——依我所见，这简直就是蛮不讲理。二二得四趾高气扬、双手叉腰地站着，迎面挡住你们的去路，向你们吐着唾沫。我承认，二二得四是高妙绝伦的东西；然而既然任何东西都得赞扬，那么二二得五有时也是十分可爱的东西呢。

　　笔者用大量篇幅论述「天降大命给神器持有者」式的剧情是开倒车，因为人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什么神器上，而应当建造独属于自己的、充满随机性的未来。人人都应当拥有担负起重任的潜质，无论最终具体是谁担起了重任，重点在于人人都是候选者；唯独不能是由上帝丢的骰子来钦定谁来做英雄，谁来做虫豸。这消灭了未知性，剥夺了其他人进行幻想的权利，而幻想支撑着人去面对波涛汹涌的人生。

　　反观《圣兽之王》这部作品。是亚连的血统和独角兽戒指，使他成为了唯一担负天命的人士，于是剧情就按照某种俗称「爽文」的形式发展，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。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，是解放全世界还是直接去殴打魔王，是放走一个恶棍还是杀掉这个恶棍，都无关紧要——反正世界最终是会被亚连拯救的嘛。游戏中的每个队友都对亚连表现出无限的忠诚，用网络语言说是「舔狗」——他是天选的救世主，我们当然要团结在他身边啦！

　　于是我们可以看到《三角战略》剧本的现实主义重量。《三角战略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，有自己的坚定的信念和主张，随时可能走上与男主角不同的道路。当笔者在现实生活中关注一件事，笔者有时会想，芙德丽卡大人会怎么看？贝尼迪克特会如何分析？罗兰王子怎么想？他妹妹科迪莉亚公主呢？这些回答一般是有所差异甚至水火不容的。然而在《圣兽之王》的主线剧情中，笔者看不到活人，只看到所有人都在对亚连进行吹捧（甚至，在好感度对话中，两位女角色互相进行竞赛以打扮得更讨亚连欢心），不知道独立人格到哪里去了。

　　前文提到，《圣兽之王》的剧情选项是无代价的。这使得玩家可以用娱乐的心态对待道德抉择，原谅烧杀抢掠的恶棍，感化所有人——这在游戏中真的能实现。当然这荒唐设计并非本作独有，不少王道 JRPG 都是如此，而且越低龄向的作品越倾向于如此。这也是笔者所反对的。

　　本作剧情的另一大缺陷，是队友对故事推进起到的作用十分局限。整个游戏流程大约如下：营救史嘉蕾；前往 A 地区，在当地人 X 带领下解放 A 全境；前往 B 地区，在当地人 Y 带领下解放 B 全境……十分钟前还在做主角向导的角色，十分钟后就从剧情中彻底失踪，全游戏于是割裂成了几个模块，各个模块之间缺乏关联。《三角战略》与之截然相反，《三角战略》中每个主要人物都在推动事件发展、参与决策、贯穿游戏始终。

人物和世态刻画

　　本作的主线剧情虽然低劣，但其「好感度对话」对人物的刻画是用了心的。试举一例。芙劳与米莉安的对话中，芙劳说父母寄来一大堆自己不太需要的物资，米莉安则提到自己父亲的来信只会要求自己立下战功。而米莉安与亚连的对话，主题也是父亲对自己的期待。这些对话互相交织，比主线更能刻画人物形象。可惜好感度对话太短、太少，无法把人物完整地立起来。